“砰”一声刺耳的摔门声,让老廉两口子顿时四目相对,脸上又出现了和往常一样的无可奈何,还有一丝无法言喻的悲伤。这样的景象总是发生在这个八十平不到的简陋的房子里。摔门而出的是他们的大儿子廉清风。
这次为了找工作的事,整个家里又笼上了一层怎么也吹不散的乌云。两位老人一心想让儿子回到本地,考一个公务员,安安稳稳工作,简简单单生活。每次一提到回本地考公务员,清风就像被触动了暴怒按钮一样,完全没了往常的谦顺的模样。家里人都清楚为什么公务员这三个字对于清风来说,就好像是一根刺一般在心头,隐隐作痛。
那年,清风只有十七岁。那天,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外面昏天黑地的,想来要有一场暴风雨了。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着,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十岁的妹妹爱莲坐在地板上玩着积木,清风在房间里预习功课。他们下周一刚好要学习周敦颐的《爱莲说》,刚刚还拿妹妹的名字开玩笑。不过,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在清风心里比这世上任何娇美动人的鲜花都珍贵。十七岁的年纪,满腔的刚正不阿,哪怕看到电视剧里的坏人,都会恨得咬牙切齿。母亲经常打趣着说,这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脾气就是随了他父亲。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家里的宁静。母亲忙去开门,一位夹着公文包,穿戴十分讲究的男士走了进来,点头哈腰地问了好以后。弯着身子毕恭毕敬地对父亲说:“廉局,有点事需要跟您汇报一下,咱们要不出去找个地方坐坐?”“有什么事还得着跑出去说,来我书房里吧。”那位男士走在父亲后面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间,那滑稽的样子把爱莲都逗乐了。“清风,泡两杯茶送进去吧。”母亲轻声唤道。清风一边应承着,一边准备好了两杯清茶。书房的门半掩着。“您看这事的确主要责任在我们,但总有回转的余地才行啊,要不这一下弄得我们这辈子都翻不起来了。”那位弯腰男从公文包里掏出厚厚的一个信封,说:“能处理就处理了,不过这还不得您点个头吗?”那刺眼的信封让门外的清风傻了眼,滚烫的脸比那刚煮好的茶还要灼热。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卧室的,像是失了魂一样。
清风?爱莲?自己和妹妹的名字像是无形的手掌掴着稚嫩的脸庞。心里烧起了熊熊的无名怒火,一瞬间,之前父亲口中常说的廉字值千金像是丑恶的烙印印在清风的额头上,显眼又刺眼。他觉得可悲又可笑,心中父亲不阿的伟大形象轰然坍塌,压得他喘不过气。那之后,清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谈及清廉话题就像有人在辱骂他一样,让他暴怒不已。和父亲的交流也越来越少,几乎没有。
二十三岁的清风今年面临毕业找工作,这又让小房子里的一家人脸上愁云满布。妹妹爱莲追了出去,拉着哥哥的手不由分说径直向家里走去。回到家,爱莲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好像要把什么惊天秘密说出来。这时,平时沉默寡言的母亲开口了,“清风,都这么些年过去了,有些事每每到了嘴边,总是被你父亲劝了回去。”母亲顿了顿,望向父亲,然后又看着清风说:“你觉得自个姓廉很丢人是吗?我们一口一个清风清风唤你很刺耳是吗?当年那个信封里装的东西你父亲会用手接过来吗?要是真是这样,这几年我们一家四口人又怎么会挤在这间小房子里?”一连几句话,如同一记耳光打在清风脸上。父亲始终低着头沉默,母亲叹了口气说:“老廉家从你父亲这辈开始才有为群众办事的能力,所有人都珍惜得不得了,生怕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次,家里来的那个人想要处理一起交通事故,可全责都在他们那边。你回到卧室不久,那人就被你父亲搪塞着送出家门了。他把廉字看得比命都重要,怎么可能坏了这家风?”“那之后,还有不少的人因为形形色色的琐事登门,都被你父亲拒之门外了。”母亲说着,拿起茶几上那个父亲用了好多年的老式手机,“这手机拒绝了多少心怀鬼胎的电话,你知不知道?多少次话到嘴边,总被你父亲拦着,害怕你听都不听又犯浑脾气。”清风心里自我建设的堡垒瞬间坍塌,他虽然因为岁月,身躯变得不如从前伟岸,但仍旧是那位给起名叫做“清风”的父亲,从未变过......
“各位考官大家好,我是22号考生”,清风顺利地通过了公务员考试,带着一家人的希冀,接过了父亲的接力棒继续前行着。旁人常常打趣说:“清风啊,你可有你父亲这棵大树呢!”清风笑着回道:“我父亲这棵大树底下庇护着群众和一个廉字,我这棵树苗以后也要如此。”老廉退休赋闲在家,看报下棋弄弄花草,可清风一回家,老廉便要开始大谈一番,“家风相连成民风,民风相融汇国风。廉洁政风和清湛家风犹如车之两轮,相得益彰。这总才是最好的。”清风一遍又一遍听着,也不觉得烦腻,那些重复的话语像是绵绵春雨滋润着清风心底的廉政树苗愈发长得茁壮。这棵树苗守护的可是一方人民还有一个“廉”字,这比生命都重要。